我们分手后
梁耀燮是在录制午夜电台结束后接到李起光电话的。
对方用他带着浓浓奶气的声音，可怜巴巴地形容了独自一个人深夜在医院饿着肚子输液的现况。
“你问问护士，现在有什么忌口的吗，不然我给你带点白粥好了。”
“……不能吃辛辣，海鲜和鸡肉鸡蛋。”
李起光停顿了一下，随即开始同旁边护士交谈，悉索声通过电波传到梁耀燮耳朵里时已有些失真和刺耳，好在马上得到了答案，梁耀燮下意识蹙紧眉，又嘱咐着李起光安静休息，说自己随后就到。
实际上，他离李起光所在的医院就算开车也至少要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李起光也成功从感冒发烧发展成了肺炎。
当梁耀燮提着香菇粥和开胃小菜到医院时，已经接近凌晨，急诊的值班人员还在忙忙碌碌，旁边甚至还有酒精中毒的病人正在洗胃，待询问了才知道已经转入病房了。
得，于是他又提着粥出了急诊，往住院部大楼赶，这般来回奔波了，可到李起光病房前，梁耀燮反而有点儿不太敢敲门，他细细斟酌着用词，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索性放弃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友，本来以他对李起光的了解，今晚这种一失恋就生病住院的情况决计不会发生的。
谁知道呢……
好在他推门进去时，李起光正在睡觉，好似这几天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看。
梁耀燮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拉开陪护的椅子还没坐下呢，就看见李起光输着液的手背鼓起一个大包。
他赶紧摁响床头铃，护士急匆匆地过来拔针，嘴里数落着还半梦半醒的李起光，说已经给他打了三次了，每次让他好好放着手别乱动，每次都不听，针歪了，液体没打进血管，在皮下肿得老高。
“你这样子啊，手背静脉打不了了，要打手臂的知不知道啊，年纪轻轻的，爱护一下自己咯…”
耳边听着人善意的唠唠叨叨，再看李起光还懵着的样子，梁耀燮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给护士道了谢后，面无表情地给李起光压住还肿着的手，防止出血。
“耀燮比你来啦——”李起光还笑。
“喝粥。”梁耀燮把床上桌给他架好，尽量冷硬地回答他。
李起光装作看不到他的黑脸，应了声好，可惜一手青着，一手肿着，就连拿勺子舀粥都颤颤巍巍的，显得有些可怜。
梁耀燮看他那样儿，干巴巴地讽刺道：“也没见你爱尹斗俊爱得死去活来的啊，怎么一分手就搞成这样了。”
李起光一听，眉头就一皱。
“不是因为分手才这样的。”他努力解释，“只是正好出门没带伞，突然下了暴雨，我本来以为我回去洗个澡就好了，就算感冒也很快就会好的。”
梁耀燮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那这一页就过去了，不再提了。”
“好。”李起光轻声应道，继续用勺挑刮着较凉的粥面。
梁耀燮瞥他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那粥，本来就不烫。
龙俊亨是在尹斗俊试第三次音的时候爆发的，他毛燥地抓抓自己一头刚剪短漂染的金发，把歌词本往桌上一扔，也把持续两个小时的好脾气扔了。
“还是这个状态的话，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龙俊亨惯常带着粘腻鼻音的语气消失大半，神情淡漠的脸在尹斗俊看来意外地有点吓人，后者安静取下耳麦挂好，走出录音室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反复深呼吸最终小心翼翼开口。
“我现在唱这首歌可能确实...要不，我们换首歌？”
龙俊亨翻了个大白眼，当初是尹斗俊自己要求的——当然，如今不同往日，那时尹斗俊还没跟李起光分手，当然唱甜蜜情歌了。
“但是，失恋主题是不是不太好？？”
龙俊亨主要是顾忌这个，他也知道好友现在状态适合唱什么歌，这种类型他库存也是满满的一打，问题是，适合吗？
这是尹斗俊出道八周年打算送给粉丝的礼物，公司公告已经发出去了，又不是消息说撤回推特说删除就能解决的事情。
“...缓两天吧，我再找找感觉。”
尹斗俊也是满头包，他出道前虽然也是跟着上过声乐课的，但毕竟作为演员出道多年，唱功技巧生疏、感情滞涩纯属正常，不然也不用老早拜托梁耀燮过来给他指导了。
“耀燮比下午不过来了。”
龙俊亨拿起已经震动过好几次但被刻意忽略的手机，打开锁屏就见好几条信息堆积在一块儿，仔细一条条查看内容后顿了顿，继续补充，“起光住院了，要过去探病，没时间。”
“住院了？？？？”尹斗俊的音调拔得老高。
“对，肺炎，好像是淋雨了吧，这崽子...总是这...这么不注意。”龙俊亨习惯性爆完粗口后，突然想起对面这人和住院那人的关系，胖舌头瞬间结结巴巴。
西八。
尹斗俊咬着舌尖几乎抵不住喉咙翻滚上来的火气，再看着龙俊亨慌张中带着点戏谑意味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李起光。
“怎么会分手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尹斗俊瞪一眼发出此感叹的龙俊亨，龙俊亨摸摸鼻子，突然对他绽开灿烂的微笑，无不得意地在电脑上敲打出个英文单词：“前些天我刚有点儿的灵感，今天完善了。”
尹斗俊抬眼看屏幕，显然没理解意思，龙俊亨没管他，抬手晃晃一副送客模样把尹斗俊推出工作室。
李起光在医院结结实实住了一个星期。
也不知道是扎他太多次，还是他太不听话等等其他原因，他倒是和那天晚上的管床护士聊得比较多。
“下次可不要再在这里见面了，起光xi。”那个年龄略比他长几岁的护士笑眯眯地在电梯口目送李起光提着大行李包下楼办出院手续。
哎一古，这该死的人气。
李起光晃晃脑袋朝她摆摆手，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地铁站入口，他老远就看见硕大的广告牌——上头是尹斗俊硕大的脸。
粉丝给他做的应援广告。
还挺好看。李起光不是滋味地杵着看了半天，那上头还是上半年尹斗俊出演的电视剧剧照，因为是现代剧，不像以往要求严格的古装扮相，尹斗俊特意没取李起光送给他的手饰。
看了小半会儿，李起光拎着行李包坐上手扶电梯入站，广告上尹斗俊的脸也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突然开口自我肯定：“我眼光还是蛮好的。”
要是我也长了一张这么帅气的脸，我绝对也去当演员。
李起光到了公司，把心里这句话说给了孙东云听，孙东云摸着下巴反复回想，他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在他不像脑子里有块橡皮擦似的李起光，年轻一岁就是记忆力都更好些，马上就想起来了。
“哥，你上次还说要是长了张我这么帅的脸，一定也去当模特。”
李起光身子僵了一下，哈哈哈干笑几声：“是嘛...我就说么，这话我自己说的也很顺溜，一下就从嘴里出来了。”后来，他又想想，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有点傻，决定为自己辩驳一下。
“本来就是么！如果我有你这么高这么帅气，我肯定去当模特，如果我和耀索比一样唱歌唱得好，我肯定出道Solo，如果我像斗俊...俊、俊亨这么会写歌，我肯定早就当制作人赚翻啦！！！”
“傻子么。”孙东云突然冒出的平语把李起光吓了一跳，“但你是李起光啊，是身材好，长得帅气，也会作词作曲，演技也曾经是练习生上游，舞跳得当时我以为是全韩国最棒的李起光啊。”
是李起光啊，独一无二的李起光。
尹斗俊用毛巾抹抹脸，把球衣换下来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运动包里，拿出钥匙试图关上东西已经多到要掉出来的柜子，显然无法成功，他气得把包往旁边一扔，捋起卫衣袖子来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自己这个柜子。
就从掉出来的那件球衣开始吧，他捡起来一看，感觉太阳穴突突突地痛。
10号。
操。他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最后缓了绝对不止两天的尹斗俊依然坚持不换主题。
可惜出来的结果并不尽人意，按梁耀燮的说法就是干巴巴的，对此尹斗俊狡辩说是梁耀燮作为一个歌手对他一个演员要求太高。
龙俊亨眉毛挑得老高环胸坐在一边，看着梁耀燮振振有词地试图继续把尹斗俊怼回录音棚，美滋滋嘬上一口美式咖啡润润喉咙，终于在尹斗俊求救目光下开口。
“我这里有一首，似乎比这个更合适，前两天刚填完词，你可以试一下。”
尹斗俊不答应，梁耀燮坚持让他试试，一瞬间画面僵持不下，龙俊亨看着他俩默默抿抿嘴决定先把自己录的小样放出来给他们听听。
“我定的歌名是Ribbon。”
龙俊亨填的词是真好，尹斗俊听完一时沉默，梁耀燮气势灭了一大半，期期艾艾瞅了尹斗俊一眼开口：“要不我们再试试原来那首？”
尹斗俊拒绝了，他说他要唱这首歌。梁耀燮憋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狠狠瞪了一眼龙俊亨，后者咬着塑料吸管满不在意。
怪不得别人都不准兔子吃窝边草，因为要是主人公分手了，最尴尬的是同一窝的兔子和同块地的草——若细分，梁耀燮就是旁边那草，龙俊亨就是旁边那兔子，而且这俩态度完全不同。
梁耀燮上周刚和李起光协议好，打算顺顺利利把这页翻过去，今天龙俊亨就在尹斗俊心头火上浇油。
这歌音源一出，李起光听了什么心态？
什么想把我们重新美丽地系在一起，让彼此用尽全力拉扯，什么将爱情重新紧系...什么什么啊！！梁耀燮踹龙俊亨一脚。
“他...不是，起光怎么样了，最近。”尹斗俊捏着那叠龙俊亨递过来的歌词纸，手心汗把A4纸张浸得软软的，嗓子一卡一卡地问梁耀燮。
梁耀燮挺尴尬，他简略告诉尹斗俊李起光是咋把自己弄成肺炎的，又解释他昨天已经出院了——听起来怪狼狈的，一分手就进了医院。
“傻子么他？？”尹斗俊对李起光的行为做出了和孙东云如出一辙的反应，“满大街都是便利店，他都不知道在那里头买把伞？？”
“......你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活能力被你照顾到退化堪比原始人了吗。”龙俊亨无语道。
尹斗俊哑然。
他对李起光总是没辙的，从认识开始，李起光操练尹斗俊一级证书比驾照拿得还快，曾经自理尚可的独居男现在倒是连淋雨后姜汤都不会煮一碗了。
现在分手了还能夸前男友帅的老实人真是不多了。
这种被老实人自以为藏得很深，但实际上全写在脸上的心态在梁耀燮看来纯属狗屁，先不说是李起光被甩了，这局面却弄的好像李起光这几年的屁股让尹斗俊白操了一样。
反正对于李起光说要重新独立的提议，他是完全赞同的，并亲力亲为在演唱会第二天、也就是李起光出院后半个月，主动抛弃休息时间帮着好友去尹斗俊家里收拾东西——李起光的球鞋他一个人绝对搬不完。
“呀！！你这小子是要把鞋子堆在家里当饭吃吗？？”收拾了一百来双还没结束的梁耀燮坐在地板爆发道。
李起光穿着运动套装盘腿坐在地板上，努力把每双鞋子塞好除湿剂再整齐放在活动鞋柜里码好，闻言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买着买着就这么多啦，耀燮比有喜欢的等会带回去穿嘛，反正我们鞋码也差不多。”
“等我们整理好去吃烤肉吧，正好我昨天答应了东云，也要请他吃饭，而且搬家公司要下午才来呢。”
李起光呢，是很善良，所以会受到很多宠爱的人。梁耀燮突然想到当初去看面相的时候大师说的话。能把李起光宠成这样，尹斗俊也是很厉害了……思至此他叹口气，嘟嘟囔囔继续动作。
蓝牙音箱正连接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着每日歌单推荐，两人坐在地板上收收捡捡，把要带走的东西包好封了箱后就像打了场大胜仗一般欢呼着躺在地暖上，李起光眯了会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厨房。
离开半个月，细看来还是有些不同的，打开冰箱居然空了大半，冷冻室还留着上次尹妈妈送过来的参鸡汤和五花肉，冷藏室常备的速食食品空空如也，其他格里只剩一捆大葱和一个番茄，以及各种酱料。
李起光愣怔片刻，手迟缓地从酱料瓶间找出了那罐尹斗俊自己腌渍的蜂蜜柠檬酱，从橱柜里拿出马克杯勺了两羹冲泡成水，小心翼翼端着从厨房出来递给梁耀燮。
“呐……有点烫。”
看对方接过小口小口抿着，李起光突然有些不自在，对于他刚刚的发现来说，他没再跟梁耀燮一起坐下，而是转身决定在这套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子逛逛。
阳台上的绿箩有些发蔫，电脑的显示器没关，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完了没晾，床单还是他走时候的那套，快见底的沐浴露已经换了新的，是之前李起光说很难闻的那款……
有点不一样，又好像都一样。
“起光啊，我们走吧？”梁耀燮在主卧房间门口探出个头招呼他，“东云说他已经到了。”
李起光脑子还有点发懵，缓冲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应声。
尹斗俊回家的时候以为他被打劫了。
再仔细一看，发现没的全是李起光的东西，不行，比被打劫还惨。他抚着额头不知该作何反应，按李起光的性格，这迟早的事，但也太快了，不符合他做事的效率。
肯定是梁耀燮。尹斗俊咬着牙打开Kakao打算在群组刷屏召唤对方，字还没打完，先看到了孙东云发的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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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light_dw:起光哥请我们吃了超级好吃的烤肉，耀燮哥吃了超多kkkkkk整理鞋子果然是件很累的事吧！
我真的要骂人了，这个不好的习惯得戒掉。尹斗俊在心里这么想着，手头上却抛弃了之前含蓄地让梁耀燮转达的做法，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李起光。
“喂……喂？”
“喝酒了？”尹斗俊觉得不对，开口问道。
“……嗯…喝了点，”李起光沉默几秒，还是软软的应着，然后尹斗俊就听到那边细细传来孙东云和龙俊亨说话的声音，还有梁耀燮的笑声。
敢情全都在，就落他了。
尹斗俊想着ins上孙东云的照片根本没有龙俊亨的存在，随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只看了开头一张——抑或者他把孙东云打上的龙俊亨账号tag从画面里下意识忽略了，总之，他对于应该是和自己同一阵营的后者前去赴宴感到非常不满意。
“赫宰哥打电话给我了，我以为你会去他那儿的。”尹斗俊打算先抛开龙俊亨不管，先说今天的正事。
李起光尾音在电话里拖长后听起来总有些失真，尹斗俊只听见他含含糊糊地说：“又打啦？……这哥真是的……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和俊亨、东云，还有耀索比商量过几天去马来西亚的事情，正好都在，你要不要…斗俊？斗俊？还在吗？…喂？”后面的话在尹斗俊的沉默下进行不下去了。
梁耀燮怕是李起光醉了，又想着两人好歹是分手了，便主动伸手把李起光手里的手机接了过去。
“斗俊啊，今天不是故意不叫你，只是……”也不知尹斗俊说了什么，梁耀燮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李起光有些尴尬，他扯平嘴角想打断梁耀燮，又被对方威胁的眼神勒令坐回孙东云旁边，孙东云本来有点醉了，被两位哥来了这么一出，酒醒了一半，跟着李起光眼观鼻鼻观心坐好。
“斗俊，我希望你能明白，起光很多次都说了，他现在不打算继续跳舞了，我们应该尊重这一点。”
好了，这回大家都知道尹斗俊说的是什么话题了。
梁耀燮看一眼身旁不断比划的李起光，尽量语气镇定把后者的意思向电话里的尹斗俊表达清楚：“是这样，我们都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一定想要起光重新跳舞？”
尹斗俊没有正面回应，反而不断询问梁耀燮他们的位置，并说要开车过来接李起光回去。
而一直静静听他们对话的龙俊亨突然瞪圆了眼睛，快速抢过手机并打开免提，明明是向尹斗俊提问，却下意识紧盯住李起光。
“……因为你抢了起光的出道机会？所以你很愧疚吗？”
这个问题让尹斗俊哽住了喉咙，半天说不出话，直到李起光伸手抢回手机挂断通话。
孙东云和梁耀燮在旁边惊呆了，龙俊亨看了一眼李起光，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
他表达得很是艰难，大概就是他当年也是偶然得知这件事，而尹斗俊和李起光交往后的种种他也并没有多打听，今天听了梁耀燮的话才知道尹斗俊这些行为。
李起光看着他们三个，忽然笑起来。
“并不是那样的…不过你们应该也不知道的吧，其实当时组长他们给我做了市场评估，分析过如果资源往我身上倾斜或者推我出道的情况。”
“他们说，我会失败的，所以选择了斗俊。”
“…不过俊亨说的好像也没错，只是愧疚的话，分开也是对的选择吧。”
“起光的话，不行啊。”
这句话好像是个魔咒，萦绕着他一直久久不散。
早些年，公司安排的种种练习生课程和月末评价要耗尽他们所有时间和精力，那时候的李起光相信，如果男团出道了，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站上舞台。
可惜后来公司因为高层纠纷逐渐经营不善破产了，旗下的练习生也就逐一遣散了，身为出道预备役的他们几个人被认识的老师推荐给了另外几个小公司。
小公司资源紧凑，也推不了企划男团，只有先拿着几个十八线的烂剧本让他们去碰运气，也大概是尹斗俊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居然通过几部网剧小红了起来，勉强赚了第一桶金，又被公司抠下一大半，把梁耀燮作为SOLO歌手推出去了。
当时，李起光说要去舞团，他们劝他，别呀，下一个就是你了。
可惜没有下一个了。
起起伏伏三年后，孙东云的学业到了最紧张的时候，要回去读书了，龙俊亨决定转行当音乐制作人，李起光呢，鞋子磨破了一双又一双，最后只拿到了部队寄到家里的入伍通知。
李起光服兵役的两年里，尹斗俊红了，梁耀燮红了，龙俊亨拿版权费买房了，孙东云出道当模特了。
他退伍的那天，大家都忙，他就和同期退伍的李赫宰一起去了那家最靠近军区、他们心心念念的部队锅，分别喝了两瓶烧酒，在公园的空地里，他蹲在地上看微醺的李赫宰跳舞。
“起光啊…我知道你的，很早就知道了，我听别人说过你，那个跳舞很好的，从光州来的小子。”
“哥打算和朋友去开一个舞蹈工作室，你也来吧……我知道你有多棒，我…我可以给你很好的待遇…！”
李起光还记得李赫宰大着舌头说这话的样子，他当时笑了笑，应了李赫宰：“好，哥，我一定会去的。”
后来他还是没有去。
那天过后，所有人聚在一起为李起光办了一个迟到的退伍庆祝派对。
尹斗俊当场在派对上向李起光告白。
李起光答应了尹斗俊，同样也答应了电话里的父亲——协助管理家里即将在首尔开张的咖啡店。
应该感谢他坚持不懈考上的研究生学历。
李起光早晨一醒来，从厚厚的被子里探出头后还有些懵。
“我是谁我在哪儿。”
昨晚气氛僵硬至极，尹斗俊赶到时西服皱皱巴巴的，而李起光再次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最后就像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似的挂在尹斗俊肩膀上被带走。
梁耀燮想阻止，却看到龙俊亨悄悄对他摇头。
说是李起光请客聚餐，最后还是尹斗俊刷卡结的账。
不过尹斗俊确实没辜负梁耀燮对他的信任，大晚上并没有趁前男友酒醉之危提枪而上，安安分分在客厅打个地铺睡了。
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还有些宿醉后劲的李起光晃悠着扶着墙从卧室走出来，成功在倒向沙发的路上先踩醒了尹斗俊。
“啊西…”
尹斗俊整个人跟过电一般弹起来，骂了一句脏话，把李起光骂清醒了，后者僵硬地扭头看着他，李起光印象里的尹斗俊并不常说脏话——无它，这年头大家对国民话题性的演员私生活的理想要求大概是道德模范的标准。
李起光发了会呆，突然间又轻轻踢一脚尹斗俊，认真道：“我饿了。”
尹斗俊眨眨眼，大脑勉强收入了这条信息，放下手机起身往厨房走去，没两分钟，提了一袋面包出来。
“……分手了就连面都不给我做一碗吗？”
“冰箱里别的东西吃了，只有这个。”
尹斗俊干巴巴地回答，表情中透出几丝尴尬。
李起光哦了一声，低头掰了一块面包塞嘴里，一时间两人又无言以对。
以往都是他想吃啥，自己买菜放冰箱里，等着尹斗俊忙完了回来煮，不然自己就随便凑活一顿，所以家里的冰箱永远是塞的满满当当。
李起光本以为是自己更不习惯分开的。
没想到…
他想努力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装作若无其事掩盖掉自己幸灾乐祸的事实。
“最近怎么样？怎么还住院了？”
要是看不到李起光得意的样子才是见了鬼，尹斗俊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开口问。
“唔…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李起光啃着面包含含糊糊地说，“我这次会去赫宰哥那里的。”
尹斗俊愣了半刻。
反而是李起光不自在起来：“不好吗？分手了就好好跳舞，我答应你的。”
尹斗俊嚼着干面包，觉得嗓子被磨得生疼，根本讲不出任何话来。
“算了…走了。”
李起光看着他，突然起身拍拍衣服上的面包屑，觉得这场对话没滋味得很。
就像双方都厌倦了这角力般的恋爱过程一般。
就像李起光试图将所有能流露出来的不安与依赖织成一张渔网，紧紧地把对方裹在里面生死与共。
而尹斗俊希望他重新成为一头鲸，亦或者是变成一条鱼也好，可以从网洞里逃出来，重新游回神秘宽广的深海。
等尹斗俊的痕迹彻底从李起光的独立生活消失殆尽已是蝉鸣聒耳之时，后者又新搬了公寓，那几百双鞋也彻底把主人最后的一点耐心消磨干净，终是送走了一半置于光州的父母住的旧宅。
在开启新生活的大半年里，李起光只能从社交软件上窥见他们的消息——尹斗俊新戏拍摄得如火如荼，梁耀燮宣传着入伍前最后一张专辑，龙俊亨不负财阀之名购入了江南区某地段整栋楼后晋升建筑主，孙东云成功从模特转为MC，正兢兢业业地每天跑着户外综艺，把俊美的脸蛋晒得黑不溜秋。
令他们忙碌的原因是愈近的兵役时间——今年兵役法将把年龄提前至28岁。
只是李起光没想到会在这之前再见到尹斗俊一次。
真不知道尹斗俊从哪儿弄到他的公寓地址（李起光强烈怀疑是龙俊亨透的底），待他从健身房回来时尹斗俊恐怕已经在楼道里等了不短时间。
尹斗俊安静站在旁边看着李起光把锁盖划上去输入密码，他知道李起光肯定会让他进去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尹斗俊迈进玄观就可以嗅到熟悉的味道，是那种独属于李起光的空间里的气味，曾经他们的公寓里也有，让人一时半会根本形容不出来里头掺杂了什么。
尹斗俊说不出什么煽情的比喻，因为这一屋子与其说是李起光的味道，不如都是他爱用的东西的香味。
客厅有常用的两款香熏，好在都十分淡，就算混合在一起也不算难闻。
位置向里直通浴室和尽头主卧的短短走廊里全都是牛奶沐浴露和薄荷须后水的味道。
…
动物大多都用气味标记领地。
尹斗俊从收拾整洁的主卧绕回开放式的厨房，李起光埋头在翻着冰箱，尹斗俊趁机打量了他浑身上下，状态还挺好，脚步已不复之前病初愈的虚浮。
感受到对方结束了视线扫描，李起光才僵着脖子从冰箱门的遮挡下探出脑袋，嗫嚅道：“喝什么？”
冰箱里只有啤酒和苏打水，以及腌渍的蜂蜜柚子酱和柠檬酱。
李起光不大好意思把那两罐子拿出来，那是尹斗俊教他的，而他偏偏是个很笨拙的学生，总是腌得没有对方好吃。
“蜂蜜柠檬水。”
尹斗俊露出一个颇有些虚伪的假笑回答。
李起光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舀出一大块没切整齐的柠檬和少而稀薄的蜂蜜放进玻璃杯里。
尹斗俊挑高眉毛看着李起光手上的小动作，忍不住做作地假咳了一声，成功地看到李起光再手抖地勺了几匙蜂蜜进去。
“我听东云说你下个月去美国进修，那大概赶不上送别会了。”
趁着热水烧开的间隙，尹斗俊把提过来的纸袋放在沙发上，开始没头没脑地嘟囔。
李起光也没想到这事，经他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算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他这个月底就得开始办手续收拾行李了。
“对，大概待一年多吧。”差不多可以赶得上尹斗俊退伍。
尹斗俊约莫也想的是这个，他笑了笑，从纸袋里把鞋盒拿出来递给李起光。
“喏…Dancing Shoes.”
李起光看见这鞋，一时间又羞又气，把装着柠檬水的马克杯粗暴地塞给尹斗俊，不打算接那鞋盒。
“你帮我把它转交给它的主人吧，它在我这儿待好久了。”
“我不想要它了。”李起光面无表情道。
“不是你。”尹斗俊装模作样地瞥他一眼，“我是说喜欢它的李起光xi，我找他挺久的，但一直没找到，希望你帮我找一下。”
“找不到了！”李起光更恼了。
“这位李起光xi，我希望你认清一下自己，你现在不应该只靠被我激怒的一点执拗去进行一件你曾经倾注所有心血和感情的事情。”
尹斗俊开始慢慢解释。
“我知道自己在打着对你好的旗号，却在做着伤害你而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这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你究竟会不会不甘心于自己轻易被否定，但我不甘心，我认识的李起光，他应该是耀眼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人。”
“起光啊，我不甘心。”
那是李起光第一次从尹斗俊眼睛里看到深沉的、浓到化不开的野心和情愫。
灼烈又令人窒息。
尹斗俊退伍那天晚上的聚会，李起光正好在回首尔的航班上。
待他风尘仆仆地赶到餐厅时，其他朋友早已离去，剩下几个李起光不认识的、大约是尹斗俊战友的人，跟尹斗俊站在一块儿，一边等着结算餐费，一边说笑着。
李起光没出声儿，拉着行李箱在街尾站着，他本以为龙俊亨和梁耀燮与尹斗俊同期退伍的，现在看来应该还晚一些，可能是下个月，东云则更晚些。
好在他不走了，应该都赶得上。
外套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晃神的李起光，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尹斗俊，就不大想接了，打算直接走过去汇合，结果一抬头，只剩尹斗俊一个人站在原地，一边拿着手机在耳边，一边朝他笑。
……真像纯爱电影经典场景。
要是这个男主角不是穿着迷彩服剃着圆寸就好了。李起光悄悄抱怨着。
“怎么变丑了啊…我们斗俊尼。”
他抱住尹斗俊，两人略差些的身高让李起光成功把下巴搁在尹斗俊肩膀上。尹斗俊一听，晒成小麦色的脸更黑了，但李起光皱皱鼻头，带着好久未有过的、充满求生欲的谄媚语调继续道。
“丑一点的话就只有我喜欢了——”
这般待遇许久没有体验了，尹斗俊有些没反应过来，继而失笑：“在部队怎么好看的起来？反而是你适应得很不错啊。”
李起光瞬间就又心虚又心软。
他从对方怀里退出来，松开已经捏住尹斗俊小指头的手，收敛好自己动作确保不再“逾越”，低头盯着自己鞋底安静了半晌。
尹斗俊自觉知道他什么意思——已经认识到错了，但有些拉不下面子认错，妄想撒撒娇就掀过去这一页。
这坏小孩。
他叹了一口气，主动说：“我向你道歉，你也向我道歉吧。”
接着他得到了一个湿漉漉的脸颊吻，尹斗俊不悦，他觉得李起光并不想道歉，甚至还试图用亲吻敷衍过去。
“我准备好道歉礼物了，我怕你现在没有时间看。”那小孩软软地说。
尹斗俊当即点头。
然后他就在李起光的工作室欣赏了一支据说原汁原味的美国舞。
以前听人说，在某些时刻，肢体表达出来的感情远比语言要丰富得多。说得对。尹斗俊肯定了这个结论，并认真地直视李起光说道。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任性。”
“我也很抱歉，因为我的逃避。”
李起光也郑重地回答。
他们都在犯错——这是唯一一个他和李起光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他们俩，一个太懦弱，一个太自私。
“啊……我们两个傻子。”
尹斗俊抱住李起光感叹，然后被李起光戳了一下肩膀。
“傻子，我饿了。”
尹斗俊吃了烤肉，他却只有难吃的飞机餐。
“行，回家吧，傻子给你做好吃的。”
“我要吃参鸡汤和土豆饼。”
尹斗俊考虑了一下，断然拒绝。
“不行，我做啥你就吃啥，没得挑。”
“………………”
end.
